第二十章

新的一年，孕育着新的希望。

对于文青来说，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要考大学了。鉴于当时文青的成绩，不说考取重点本科院校，哪怕是任意一所普通本科院校，从理论说是不成问题。这个问题，秀芹开始思索起来：考取大学是她对文青寄予最大的厚望，但家庭的压力和经济上的拮据，多多少少会影响他的不正常发挥，但愿不会发生意外，她已承受不了这么多无止境的打击了。

转眼春节快到了。

秀芹的公司开始评选一年一度的先进工作者，根据当年的业务成绩和平时的出勤情况，秀芹落选。可公司的领导们为了救济秀芹家的经济状况，一致同意给她个特别奖，奖励她在如此家庭压力和病痛的情况下，仍较好地完成了全年工作，预奖励奖金一千元，这相当于她一季度的工资。当公司的领导向全体公司职工宣布这一情况后，没有人提出异议。事后，秀芹多次找领导谈话，表示不能接受，并诚恳建议取消这个奖项，把奖金分配给工作成绩优异的同事。几经交涉未果，秀芹只好同意。在公司的表彰会上，秀芹感激的无言以谢，只有泪水。那时候，人们才真正理解秀芹做为继母的艰辛，起初人们对她的非议、偏见、冷眼已变成了同情与尊重。一位多么伟大的继母。

在任何一个不同时代的社会里，人们大都同情弱者，尽管同情的方式不同，意义不同，但都有它的行为准则、道德标准。王晟所在的中学自发为他医治孩子的疾病开展了募捐活动，同事情、师生意，在那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，仅一周下来，校方为他捐款一千五百七十元。当校领导把这笔款交到他手里时，感激他差点跪下致谢，他竟当着校领导和许多同事面前放声大哭，感谢学校大家庭的温暖、感谢人间的真情。

距离春节还有一周的时间。

一天晚上，秀芹深情地对王晟说：

“我该回趟苏北老家看看文英，这孩子需要母爱，顺便把钱转交王聪他们，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他们才好。”

王晟意味深长地说：

“可以，小英这孩子着实让人喜欢，她也特别喜欢你，想见你，否则上次她不能那么激动，以致险些要了她的小生命，可你的身体能吃的消吗？”

“没问题，我不能让南方的家里人看我笑话，说我是后妈，不尽义务呀。”

“那好，为了节俭费用，我不能陪你去，文青正在冲刺阶段，他也去不了，文化还小，路上不一定能照顾你，万一他再逃跑，不也是个事吗？”

“你不用想这么多了。前段时间我听王鹏说他要带孔霞回家看父母，我不妨与他们同行，还有个照应。”

“好啊，不知道他们啥时动身，我打个电话问问。”王晟说着便给王鹏单位去了电话，不巧，王鹏正在外地办理一起凶杀案，到现在还未回来。

秀芹不以为然地说：

“那就算了，我自个去行，做公安刑侦工作的，案子就是多，别催促他了，让他好好工作吧。”

秀芹准备就在这几天动身回苏北，家中没啥可带的礼物给苏北的公婆及兄嫂。她与王晟合计明天去市场购买当地的土特产：木耳、蘑菇什么的。王晟欣然同意。

谁想到，第二天一早，服役两年的文革像幽灵一样突然回来。

两年不见了，文革的个头长高了，脸变得黑些，看上去很健壮，着一身军装，口音也变些。

秀芹望着文革，稍有点迟钝，马上问：

“事先咋不来个电话呢？”

“妈，我把咱家电话号记错了，拨了几个都不是。”文革嘿嘿笑着回答。

“哎，那你咋不用一一四电话查询呢？”秀芹善意的责怪文革。

“对呀，我咋忘记查号了呢？”文革显得不自然的样子，用手挠了挠脖子。

“别傻挠了，赶快把行李放下，还未吃早饭呢？一会儿妈做好了，咱们一块吃。”秀芹关心地说。

那时，王晟刚起床，文青去前趟房的老乡家挑水，文化正在看书。

欣闻文革回来，文化很不自然地凑上前来。

“回来了，哥。”

“哦，学习能跟上吗？可要好好学，当初只顾逃课，现在到了部队可难干了，全是现代化、电子化军事设备，掌握它们费老劲了。”文革无不感慨地说道。

文革边说边放好行李。王晟从房间走了出来，不是很高兴的样子，脸上很难察觉出笑意。

文革见状，急忙问：

“爸爸，你起来了？”

“你问的不是废话吗？怎么一早回来，探家呀？”王晟没好气的问。

“是的，爸爸，部队给二十天探亲假，你咋不高兴？”文革没敢大声回答。

“都是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孩子折磨的。”王晟扔下话后便洗漱去了。他的话弄得文革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秀芹在一旁对王晟忙开了腔：

“孩子刚回来，你心情不好，也不该这样子，孩子当兵不是好好的吗？”

王晟没有再说什么。

不一会儿，文青挑水进院，他放下挑子，一桶一桶往里拎，因眼镜反霜，他根本没有看清文革回来。文革急忙说：

“哥，你挑水呢？”

啊，是文革的声音，虽有点变，文青还是听了出来，急忙问：

“啥时候回来的，文革？”

“今天一早回来的，来，哥，我帮你倒水。”文革抢着倒水，说，“哥，你看书吧，我现在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。我去挑吧。”不等文青同意不同意，文革抢着水桶出了屋子。

早饭上，秀芹对王晟说：

“文革回来了，这回春节让他陪我去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，你同意吗？”

未等王晟回答，文革说；

“回老家过春节，太好了，我自来到这儿，一次也没有回去，真的吗？”文革乐的象个孩子说。当然他根本不知道秀芹回家的真实意图，谁也没有把文英的事告诉他，主要是让他在部队安心服役，报效国家。

“你还乐呢，你妈回家去玩的？傻东西。”王晟没有回答秀芹的话，反而奚落文革。文青、文化没有开口说话，闷头吃饭。秀芹反而不高兴的说：

“跟孩子们说话要文明些，将来他们长大走向社会都向你一样，成何体统，人家会说，有娘养，无娘教，你听了脸上有光彩吗？亏你还是教育工作者，你曾经都是用这种口气与你的学生讲话的吗？”王晟没再说什么。

秀芹转过话题对文革说：

“文革，你不知道，大家也没有告诉你，文英患了心脏病，每天都要花费许多，国庆节前你爸爸回去一趟，现在病情基本稳定，但需要巩固，我想在节前回去看望她，送点钱，你爸爸怕我身体不支，要求有个人陪着一同去，你小叔小婶刚结婚不久，原也先想节前回去，可你小叔在外破案，一时难以回来，恰好你回来，所以咱娘俩回去，路上也好有个伴。你爸爸心情不好，别与他计较，他不是存心说你的。”

文革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。

当天上午，文革陪秀芹去市场购物，买回不少木洱、蘑菇等土特产。

第三天，秀芹带上文革踏上了回苏北的列车。还好，秀芹在火车上没有感觉身体不适。三天后，也就是在腊月二十八日的晚上六时许，秀芹娘俩顺利到了老家县城。

当秀芹敲开了王聪家的院门时，文英给她开了门。

文英看是秀芹和文革，愣住了。她事先得到了电话，说是秀芹妈妈要在节前来看她。她兴奋好几宿没睡好觉。准备了很多话要说。当秀芹真正站在她面前的时候，她竟木然了。

还是秀芹先开了口：

“文英，我来看你了，身体还好吧，高兴吗？”

文英也许是过于激动，张了几次嘴巴想说话可就是说不出来，傻呆呆地瞧着秀芹和文革。她好像不认得文革了。

秀芹紧接着说：

“这是你二哥文革，刚从部队回来探家，这不，一起和我来看你了吗？你该高兴呀！”

“文英”。文革叫了一声。

文英低语说：

“你就是二哥……”她仍站着，目光仍盯着眼前的秀芹，仿佛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：头上增添了不少白发，脸色更加黑瘦，有些弱不禁风，穿着极其朴素。

秀芹和文革刚要迈步进院。忽然，文英似乎一下子醒了过来，扑到秀芹的怀里，哭道：

“三婶，不，我该叫您妈妈。妈——妈，我想——您。”接着就一个劲儿呜咽起来。

文英的哭声惊动了屋内的王聪夫妇及孩子们，他们赶紧走到院子里。

二嫂见了秀芹和文革，大声道：

“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呢？快进屋，小英，别哭了，你妈妈来看你该高兴呀，哎呀，文革你也来了，都长这么高了，二娘差点认不出来你了。快进屋，院子里挺冷的。”

秀芹被文英这一哭，心中不是滋味，噙着泪水对王聪他们说：

“二哥，二嫂，我和文革刚下车。”

王聪说：

“好，好，好，孩子们快把东西帮拿一下，咱们进屋谈。”

文英松开了秀芹，擦着眼泪，欲帮拿东西，文革说：

“小妹，不用你了，东西不沉，进屋。”

刚进屋，二嫂说：

“秀芹啊，你娘俩还未吃早饭吧？我这就去给你们做，小英，陪你妈妈、二哥说话。”

“好的，二娘。”文英高兴地回答。

“不用太麻烦了，烧口汤就行了。”秀芹说。

“这也没啥麻烦的，年货现成的，一会儿就好。”

接着，二嫂去忙活了。

王聪递给秀芹一根烟，点燃了，秀芹抽了起来，他们开始唠起家常。文英一直依偎在秀芹的身边，文革和其他孩子也聊上了。

王聪简单地问一下秀芹关于王晟等兄弟的近况。

秀芹说：

“他们都挺好的，王鹏小两口也准备一起来，可王鹏有案子要办一时脱不了身，估计节后能回来，尤其是孔霞很想见你们和父母。

“是啊，我们也想念他们，前几天，大哥大嫂还特意过来询问你们的情况。没事就好，多干工作好。“

当他们谈论文英的病情时，一直未作声的文英，仰着小脸对秀芹说：

“妈妈。我好多了，全是二爷二娘他们照顾我，除了上学，啥活都不让我干，把我当他们的女儿看待。”说着，小脸上露出了笑意。

“秀芹啊，你看，小英这孩子多么会说话，可乖了，有时抢活干，我们怕她的身体吃不消不让她干，他就噘嘴巴。这孩子很听话，打针输液不叫一声痛。每天都按时吃药。这段身体还好，都不用我们去接送上学。”二哥说的时候脸上洋溢笑意，但似乎也有苦楚。

他们聊的时候，文英扯着秀芹的衣服爱不释手，恐怕刚见到秀芹又怕她走了。

秀芹和文革简单地吃过饭后，文革便休息了。

文英迟迟不去休息，直到二娘劝说她好几次，才怏怏不快回房间睡觉。临去时对秀芹说：

“妈妈，今晚你搂我睡，你还没搂过我呢。”

秀芹笑着说：

“好，好，好，行，你先去吧，我一会儿就过去，乖，听话。”

文英还有些迟疑。二娘故意不高兴的说：

“小英，咋回事呀，妈妈来了，你就不要二娘了，小东西。”

文英马上说：

“二娘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你和妈妈一起搂我睡。”说着就凑到二娘的跟前，甜甜地亲了一口。

“你二娘跟你开玩笑，你还亲她。”二爷在一旁乐道。

“我知道，二娘最疼我。”文英说着的时候，往屋里走去。

“你看这孩子，多招人喜欢，身体要是没病，该有多好啊。”秀芹感叹到。

孩子们都陆续睡了，灯光下只有王聪夫妇还在陪着秀芹唠嗑。

秀芹说：

“这么多年来，让你们费心啦，来时，有没啥带的，带点土特产。”边说边用手指了指放在角落处的几个布兜。

“你也不容易啊，自己的身体又不好，那边的兄弟都由你照应，我们老王家算托你的福了。”二嫂说的都是实话、良心的话。

一会儿，秀芹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布包，递给二哥说：

“兄嫂，这是五千元，文英的病让你们费心啦。拿着。”

二哥忙说：

“都是为了自家的孩子，你们的日子我也了解，也很难的，你留着，自己买些药，买点补品。”

“二哥，说心里话，我是苦些，可这钱也不是单给你们的，文英的病需要钱啊。”

“目前没啥问题，我们能挺得住，那你就留着吧，用时再说。”二嫂附和着。

“你们越是这样，我这个后妈的心里越不是滋味，孩子这么大了，我也没有尽什么义务，让你们见笑了。我也是为了孩子，为了王晟，他太不容易了。”秀芹两眼湿润地说。

“那好吧，我们收下，我们会把这钱用在刀刃上，你放心，文英有什么闪失，我们也是罪人呀。”二哥接过了钱。

夜深了，秀芹已抽了好几根烟，还不停地咳嗽。兄嫂劝她早点休息。秀芹在二嫂的陪伴下与文英住在一块。

第二天上午九时许，王鹏、孔霞和公公婆婆都来了，这无不让秀芹他们惊讶不矣。

原来，在秀芹走后的第二天，王鹏手头的案子告破，他迫不及待地和领导请假，带上孔霞来到秀芹家，准备一起回老家。当他们得知秀芹和文革于前一天走后，就连夜乘汽车到哈尔滨，转乘火车来到了父母家，在家仅仅休息一下就赶到县城。

父母、兄弟见面格外高兴。不大工夫，王聪的孩子去王光几把他们全家都请了过来。大家先是对孔霞夸奖一番，都说王鹏娶到了一位有福气的媳妇，大家乐得非常开心。

当年的春节过得非常有意义。文英的病情也很稳定。今天在王光家，明天到王琼家，天天过年，不说孩子们是多么快乐，就连上了岁数的父母也整日高兴得合不拢嘴。父母看着孩子们都一个个成家立业，儿孙满堂，幸福的心呀，难以用语言去表达。正月初十后，秀芹带上文革、文英去老家和父母呆了几天，顺便给族人拜年。王鹏则不同，今天同学请，明天战友聚，喝得天昏地暗，孔霞可没少跟着“遭罪”。男人们，也许都这样。

过完正月十五，秀芹嚷着该回去了，她心里放不下王晟和那边的俩孩子，大家没有再强烈挽留他们，都忙于工作。

临别时，最伤感的要属文英了。

“妈妈，我是真心想您的，我失去了一个妈妈，真不想您从我身边走掉，我多想与您天天在一起，每当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在母亲面前撒娇，我即羡慕又嫉妒，真的，我咋就没有这个福份呢。我知道您在那边有工作要干，还要照顾爸爸和俩兄弟，他们也需要您。这聚少离多的日子让女儿心伤，妈妈，您懂女儿的心吗？”

秀芹被文英朴实的语言感动流泪，该说的话和文英都讲了，她也舍不得文英自己，也深深地知道文英病情的危险性。她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来安慰文英幼小的心灵。只有泪水去传达她的爱。

“文英，别哭了，妈妈会时常来看你，好好上学，照顾自己，按时吃药，听爷爷、奶奶和大爷他们的话，我会常给你打电话的……”

返回的列车即将启动，王鹏夫妇和文革已上了车，文英仍紧紧地依偎在秀芹的怀里，泪水向倾泻的洪水汩汩地落地，浸透了秀芹的衣服，也浸透了她的心。

秀芹再次安慰文英：

“文英，多保重，妈妈始终想你，你是妈妈的牵挂……”

秀芹在大家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上了火车。

火车启动了，秀芹将头伸出车窗外，向在寒风中送行的亲人挥手道别。文英随车跑了几步，便被王光喊住了，生怕她由于过渡心伤而发生意外。

文英冲着缓缓远去的火车，喊：

“妈——妈，我——想——您——”

文英呆呆地站在站台上，望着火车远去的背影，泪水又一次涌出。

作者简介：李宝，笔名沐雨、子玉、李默默，首届茅盾文学诗歌奖十大最具有影响力诗人，国家中兴100伟大诗人，长城诗歌奖获得者，《当代中国诗人》文学工程院文学院士、签约诗人，诺贝尔文学奖大中华区最具竞争力100强诗人，荣膺“世界汉语诗歌十大卓越文化名人”称号。《大东北文学》《大连文学》《辽宁文学》签约作家。现任黑龙江省五大连池市公安局信访办主任，四级高级警长，五大连池市政协委员，中国报刊副刊会员，公安部文联会员，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五大连池市文联作家协会副主席，省公安厅特约调研员。小说专著《黄土情黑土味》《红字墓碑》（2018年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），《李宝诗文集》（2020年世界汉语文学出版社），创作的散文、诗歌、报告文学、小说（小小说）等文学作品散见国内报刊网站，先后有80余篇（首）文学作品获得国家级省级等级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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